#狛七#夏娃的左手/イブの左腕 捌&最终话
夏娃的左手
*弹丸论破2同人
*CP：狛枝凪斗 x 七海千秋
*架空世界设定
*欠了一百年的NE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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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ENDING COUNT DOWN 1WEEK~
第一天来到离家几十公里的左右田的新工厂，在熟悉完一整天的工作流程后，狛枝和其他所有员工一样坐在晚餐的食堂里。新制服的气息混合着油污味，在经历了大半年的休假后，本该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的狛枝无奈地和餐盘里的食物干瞪眼，提不起一点食欲。
经过大半年的待业在家，他的身体似乎开始不适应高强度的生产线工作，下午仅仅是完成分内的组装工作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为了先前和她的那个约定，为她创造出全新的、能够完美兼容的“躯体”，他才答应了左右田暂住在工厂的提议，延长学习和工作时间。虽说左右田也不是魔鬼，答应隔三差五就放他回家看看情况，但上班第一天狛枝还是忍不住开始担心起家里的七海；而一想到七海，他又会为遥不可及的未来和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承诺而烦恼。毫无尽头的死循环。
（虽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但以我这样的能力不仅仅是要打一场持久战这么简单……在那之前恐怕要一直活在她随时可能消失的恐惧之中。是不是不该夸下海口的……）
（要是左右田君能……不，要是我也能拥有他的才能就好了。）
“啊——啊、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啦。”
坐在对面一直在埋头苦吃的左右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响亮话，吓了他一跳。“突然说什么呢，左右田君？”
“昂？？在说你刚刚跟我提过的那个计划啊，为你们家那个bug造一个躯体那件事。”
“那个、我是今天早上跟你讲的……”
“是啊，我直到刚才一直在考虑这个事嘛。”左右田塞了一口炸鸡块，抬起的脸却甚是严肃。“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果然还是觉得可能性很低。第一，发生那个bug的源头仍然不明，我虽然主修工程机械却并非对程序一窍不通，因此完全理解彻底调查清楚bug的正体、并为之创完美契合的新容器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
“打个比方的话、嗯……啊就好比植物嫁接！不完全掌握被嫁接的植物的生活习性等特质，是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砧木继续生长的不是吗。”
这么沉重的话题中他还是一副“你懂我意思吧”的表情，狛枝实在是笑不出来。
“第二，即使是左右田大人我费了那么大劲，也就和别人共同开发出了这一款仿生臂而已，更别说你了。就算上一点的疑问解除了，以你现在的水平，就算花了几年工夫到达我的境界，恐怕要花费成倍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开发出那样的身体。学成毕业，和体力不支倒下究竟哪个来得快不用我说了吧？”
沉默地听着的狛枝终于放下筷子，感觉称得上食欲的热意正向着负方向逐秒消减。左右田三两口扒完餐盘里的食物，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嘛，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好好吃～剩下的时间里你好好想想就会明白的。”
“…嗯，谢谢。”
看着左右田向现场消失的身影，狛枝无言地灌了几口绿茶。虽然口气算不上友好还带着一贯的自大，但他说的基本上都是事实。即使没有左右田的这一盆冷水，狛枝也很清楚这件事实现起来有多难，一旦开始实施，便意味着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将被枯燥的学习和近乎绝望的实验所淹没。更意味着，他将没有第二段人生再去寻找所谓“希望”了。
我是为了从追逐希望的悍途中逃避出来，才选择履行和七海的约定的吗？狛枝不快地甩了甩头，试图抹消这一悄悄萌生的疑问。也不可完全听从左右田君的建议，自己所握着的底牌「幸运」，是左右田所没能预计到的意外，如果能经过周密地计划并加以利用的话，或许也可能成为反转这一困境的关键所在。
（那么，眼下我能够做的事……）
狛枝想起早上被带着熟悉工厂环境时看到的员工书库。里面收藏了包括市面上不再出版的绝大部分机械设计相关图书，任何人仅凭员工证就可以进去借阅，负责带路的同事是这样说的。想要实现与七海的约定的话，通过工厂工作熟悉技术的同时，补完知识的漏洞也是必要的一环。
（不过左右田君既然不希望我开始这个计划，应该会禁止我去书库吧。）
（但是……）
打开山顶那扇大门的钥匙就握在手中，他无法假装视而不见。
~ENDING COUNT DOWN 3DAYS~
开始新工作那周的周末，狛枝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进行周末的加班了。左右田见他明明没怎么拼命工作却还是疲惫不堪的狼狈样，只得兑现承诺，放他回去歇息两天。
临出门时没有关掉电源，担心着会不会发生突然断电而伤害到七海，狛枝在漫长的归途上心惊胆战了一路。直到回到家中确认女生还在电脑屏幕里活蹦乱跳后才舒了一口气。
“…欢迎回家哦，狛枝君。”尽管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检测到狛枝身影的摄像头将影像迅速传达至机体内部，欣喜的情绪像波纹在她脸上逐渐绽开，最后定格为羞涩的笑容。狛枝的脸颊燥热起来，数天连续工作和归途辗转几十公里的疲劳堆积就这样，简简单单被名为“她在等我”的小飓风嗖嗖刮走，效果非凡。
“呃、嗯……我回来了。稍微等我一下。”
拼命假装平静的声音怎么也遮挡不了从嗓子里漏出的激动，狛枝赶紧转身返回玄关附近的流理台，装模作样地洗起手来。冰凉的水流淌过右手，给当机的大脑带来了一点点理智思考的空间。（刚刚的那是什么……那种感觉。）
（还有刚才的对话也太犯规了吧……）怎么听都是新婚夫妻久别重逢的氛围。
更让从前的自己无法理解的是，这些复杂而又温暖令人安心的情绪，竟然都是对着一台问题机器产生的。或许在他的心为七海而动摇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类的资格了吧。
拿着便利店冷藏便当的右手在微波炉前犹豫片刻还是作罢，转身顺势打开了燃气。狛枝从隔间找出久置不用的旧围裙，认认真真地哼起歌来。
回想起来，那一个夜晚的诸多细节他仍旧记得。弥漫在不足六叠房间里不曾消散的廉价汉堡扒的气味、从工厂书库偷带出来的机械设计初级用书上暗淡的霉点，以及始终陪伴着自己直至深夜那面屏幕的亮光。但他与BUG小姐七海所交换过的话语却变得那样轻薄，能够轻易地溶进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之中不被察觉；又或者是那样地沉重，沉沉地蜷在记忆的海底不愿醒来。
——我们所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光，是有意义的吗？
当没有答案的疑问浮现在他心底时，狛枝的脑海里总会响起在那个平凡的夜里，从掺杂着低噪的廉价音箱中传出的平和而温暖的她的声音。
“……狛枝君，我想我找到那个数据库了。就是祭典的夜晚，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可以记录一切人类行为的数据库。”
记忆里表情模糊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在这里哦。”
“假使终有一日，所谓「世界」的巨大服务器的电源被切断，名为七海千秋的程序bug和你所度过的时光都确实地存在着，不会轻易消失哦。所以呢狛枝君，”
“此时此刻我与你在这个空间中对话的这一事实，请不要忘记。”
透过记忆的毛玻璃狛枝记不起她脸上的表情。
无法确认，却又刻意想要强迫自己相信她应该是笑着的。
~ENDING COUNT DOWN 0 DAY~
异变发生的那一日，是他在交代七海看家后返回工厂的第三天。为了将多余工件送还至底楼工房，狛枝吃力地单手推着沉重的推车，与半途偶遇的左右田一起进入了货运电梯。电梯缓缓关上门开始运作时，狛枝才发现身边的人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早上好，左右田君……？”
“你这几天去过书库了吧。”
劈头而来就是一句极不友好的质问，结合左右田那一脸反常的、与其说是凝重不如说近乎凶狠的神情分析，狛枝便即刻警觉起来。他是冲着七海来的，并且绝非一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直觉小声地告诉自己。
“是啊～因为没有规定不能去。”
“我向管理员要了你借走的书目。”
左右田凑近他，平时总是懒洋洋的眸子锐利地眯起来，“你还是想给那个错误制造一具身体，对吗？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运用你偷学到的知识，偷用工厂的设备和材料进行试制作吗？？”
“哈哈哈哈你太高估我了左右田君～就凭我这样的脑子怎么可能短短一朝一夕就学会「制作身体的方法」呢？”狛枝毫不在意地笑道，“不过，虽然短时间无法实现，但不代表我否认有过这样的计划哦。”
面对这异常的语调和轻松爽快的承认，与这段时间相处中狛枝所营造出的形象大相径庭，左右田一时间忘了该怎么组织语言。记忆里狛枝高中的形象被不断放大，他终于清晰地记起，眼前的这个卑鄙的家伙从中学开始就是一个擅长用友善的外皮包装自己、试图拉近距离相处后才会发现他根本不屑掩饰自己的欲望，到头来才发现所谓“拉近距离”也不过是伪装所造成的错觉。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或许我之前的态度不够明朗，让你造成误会。如果那些话都没能让你明白我的用意的话，我就在这里把话挑明了讲。你最好尽早放弃你那个愚蠢的计划。”
“嗯，我拒绝。”
“你连个中缘由都不愿弄清楚吗？现在放弃是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选择。”
“虽然很在意你所说的‘所有人’到底包含哪些人，但我还是没兴趣。左右田君的好意我心领了。”
“……哼，可见，你还是对你要做的事情会产生什么后果一无所知。”
左右田冷笑一声，微微退开了两步。
“到现在为止，那个错误的诞生原因还是一个谜，因此这间接证明了她几乎无法活在除EVE1.0外的机器之中。退一万步说，即使你成功做出了完美兼容她生存环境的「身体」，你该如何证明从那具「身体」中苏醒过来的意识就是你的七海？这种调试没有备份、不能撤销，更无法存档，一旦你将它放入新身体，它必定会以‘七海’的身份醒来，但背后操纵这具身体的究竟是你所认识的她，还是假扮成她的新生第三意志，你能够确定吗？
“而可能性最大的后者，第三意志是敌是友，是生命还是怪物，我们都无从得知。就算你能够保证七海不会伤人，在她的容器中醒来的第三意志呢？它对人类有没有威胁，会不会造成生命科学界规则的崩溃，没有人能够预知这些，更没人可以担保。
“我作为一名科学技术人员，扼杀任何一点可能性、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是被身份赋予的使命，而你却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一边这样说着，左右田一边慢慢逼近狛枝，眼中的神色严肃得古怪，“所以，哪怕今天在这个电梯轿厢里将你杀死，作为交换能够阻止可能发生的这一切，也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他本没想动手的，然而被逼近的对方在少见地不插嘴听完他最后一句话后，突然愉悦地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仿佛是从他瘦弱的身躯中迸发出来一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合情合理吗～？不愧是左右田君，为了不让事态发展超出自己的预计竟然愿意出此下策。和我那点微小的希望不同，左右田君的希望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呢，多么令人动容啊。可以哦，如果是为了这样伟大的希望，相信一定没有人能够拒绝为之献身的诱惑吧。”
狛枝咧嘴笑着看着自己。一瞬间他突然有种被威胁的人变成了自己的错觉。
“呵呵呵，很好很好～那么就开始动手吧？来吧——让我成为你希望的第一块基石，再用你那双沾满人类渣滓肮脏血液的双手去捍卫你的规则吧？去谋求全人类的幸福吧！”
“你给我闭嘴！！”
左右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被轻而易举提起的青年顺从地举起仅有的右手。“不过，在你动手之前，稍微讲一个有趣的故事给你听吧。去年9月A厂发生的切磨机灾害事件，不知左右田君是否还有印象？”
“那个时候又不是我负责接洽工作的我怎么可能会知……等等？？难道你？！”
狛枝嗤笑着卷起空荡荡的袖管，将左手的半截残臂展现给左右田面前。“对。我既是受害者，也是主谋。这截手臂的意义不仅仅只有这些，接下来——左右田君，是我的提问时间了。”
左右田一副看精神病的眼神盯着他。
“我来帮你回想吧，9月A厂发生事故的那条流水线，是生产什么的呢？”
“……A厂于7月开始接手零件外包业务，而9月事故发生后被勒令停止的产线、是……”
“是「手」，对吧？”
眼前左右田的表情逐渐因惊恐而狰狞起来，狛枝便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正中靶心。“你、……！难道想说314号机仿生臂中那个出现错误的未知零件，是发生事故时正在被制造的那批……？？”
狛枝脸上浮出扭曲的嘲讽笑容。
“这怎么可能！！这个BUG的产生根本找不到规律、怎么会和人为事故有关？！而且…对了！你现在也根本没有办法证明那个零件就是事故发生时的东西！”
“确实如你所说，我没法证明七海的出现和那起事故有关，但我也无意去证明什么。我想说的只有这一句：在你们看来我所经历的倒霉与不走运，对我来说却是至高无上的幸运。每一次的不幸，都会用另一种形式将梦寐以求的幸运以补偿的形式带给我。时间久了，这份所谓的补偿也变得可以利用——对，为了能够利用这份珍贵的幸运去追寻、去缔造、甚至成为理想中崇高的希望，我必须得亲自经历并跨越不幸的垫脚石，去选择性地突破，或是超越。”
“快闭嘴、你这疯子！！你要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们连同世界给你的幸运做陪葬吗？！就为了你那根本无法描述的空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都是空想呢～？由我的希望来吞并你们的，才是让我的希望绽放光芒的唯一方法啊————”
笑音未落，电梯空间内的应急用灯便开始闪烁，轿厢在剧烈地晃动数秒后突然急剧侧翻，扭成一团的两人顿时失去平衡摔向地面。翻滚在地上的狛枝还未来得及伸手抓住什么固定物，身旁传来左右田的惊呼声，抬头便瞟见推车上沉重的小型工件纷纷向自己砸来。
危急之中狛枝紧紧地蜷起身子，充当防御的后背上立刻传来硬物撞击的剧烈钝痛，一向吃痛的他都忍不住遵从本能地喊叫起来。所幸坠落的电梯很快就制动停住了。大脑花了一些时间才从这突发情况和几乎淹没理智的疼痛中清醒过来，狛枝稳了稳呼吸，努力夺回身体平衡后抓住扶杆起身，试图确认周围情况。“…呜……”
“呜啊……动不了了、……”
他才发现左右田摔在电梯的另一侧，坠落时砸向他的工件几乎是自己的两倍，双脚被工件和侧翻的推车压住动弹不得。左右田费力地将压在腿上的工件挪开，注意到自己起身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看吧，这也是幸运搞的鬼。狛枝还是咽下讥讽的话语，松开抓着电梯横杆的手，用力将倒下的推车扶回正确位置。“你、你这家伙……”
“知道怎么打开电梯门吗？”狛枝沉下声问。
左右田苦着脸按压着暂时丧失知觉的下肢，朝狛枝身后抬了抬下巴，“操作盘最上面有个空键，把按钮从里面抠出来过后下面就会有三个新增按钮，里面应该有一个是机械开门。你三个都试一下。”
“可现在很可能已经电力中断了，按钮会有反应吗？”
“少废话快去按，都说了是机械开门了。”
狛枝照左右田说的按下新增的三个按键，只觉得手头脱力，按钮纹丝不动，便不假思索地捡起一个工件朝那排按钮狠狠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电梯门应声“哐当当”地打开了。坠落的电梯沉到了地下一层，暂且在头顶不到的部位留出一块逃生的空间。狛枝赶忙将几个工件垫在脚下，单手攀住门外的地面艰难地逃脱出去。而后扭头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电梯里的人。“左右田君，把手给我！”
左右田看着他伸出的手迟疑了几秒，将口袋里的一串钥匙扔在了狛枝手中。“？？”
“就凭你一条连按钮都按不动的破手还想拉我？省点力气吧。”左右田不客气地敲敲自己的腿，“老子的腿暂时走不动了，停在车库里的宝贝超音速小摩托就暂时拜托你照顾吧~”
“你在说什么……！”
“别吵！给我听好了，刚刚那个震感绝对不是普通的意外，大概是工厂外的哪里发生了地震货梯才会坠落的。我的摩托上有搭载无障碍电波收音机，应该可以收得到地震播报——虽然能发出这么强烈的震感，震源大概率会是近郊城市，你懂我意思吧？”
视野小幅震颤了一下，不祥的预感隐隐爬上背脊。“…左右田君要留在这里吗？”
“你刚刚按的三个按键里一个是「紧急停止」，还有一个是「发送警报」。只要没发生强烈余震，电梯就会一直维持这样。就算我的脚一直走不了，工厂里也很快就会有人就会来救我的，毕竟老子是工厂长啊。”左右田嘿嘿地笑了笑，转脸不耐烦，“好了别磨叽快去吧。要是宝贝超音速小摩托有一点擦伤我可跟你没完。”
坐在电梯里的人“走吧”“快去”叨叨个没完，那天电车上小男孩的眼睛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狛枝咬了咬牙，丢下一句“你多保重”便握紧钥匙转身向外面跑去。
工厂里一片狼藉，工件物品散落的到处都是，狛枝一连抓了好几个同事，确认将左右田的具体位置传达给对方后才往车库跑去。尽管工厂各处都陷入混乱，大多数人都前去避难，但工房的稳固和现场物品的损坏状况让常年生活在地震多发城市的狛枝确信，工厂所处的这个地界并非真正的震源。凭借着一面之缘，狛枝很快在车库横七竖八倒着的摩托中找到了左右田的那一辆，单手骑摩托的诸多不便、尤其是平衡感很难掌握好，狛枝仍是努力骑着它出了工厂。一路上不时出现的倒塌建筑物、毁坏的公共设施以及来回鸣笛的公安人员，都让飞驰而过的狛枝心慌。左右田君的工厂太过稳定却让他出现了判断失误，这场地震远比以往来的每一场都要猛烈。
而即时放送的地震播报中估测的震源，距离狛枝正在赶往的目的地分毫不差——是「她」的所在地。
迄今为止，在那个房间里已经感受过大大小小无数次震感，他对于“地震”的定义早已模糊不清，因此也很难认定这次的地震是不是自身的幸运所致。七海她应该会没事吧？即便在地震中中断了电力输送，只要零件和芯片齐全没有丢失，按照左右田君说的那样设置安全模式就能够修复回来的吧？贫瘠的大脑中无法勾勒出她在这场灾难中陨灭的画面，他只得将那小的可怜的乐观分离出来，一边边念咒般地逼迫自己在疾驰中冷静下来。
越是向城镇住宅区行驶，周遭的景色就越发地陌生。愈加坎坷不堪的道路渐渐丧失原有的轮廓，狛枝沿着直觉告诉他的方向行驶着，映入眼帘的却是渐次破败的受灾区和逐渐扩大的废墟堆。远处的天空如同一页被点燃的纸，接近地表的边缘逐渐染上想要将世间万物尽数烧却的终末色调，不知在残垣和哭喊声中咬牙行驶了多久，道路靠摩托的轮子已经几乎无从前进，终于在撞上倒塌在地上的建筑残骸后失去重心将他甩下。
“——！”
脑袋仿佛被狠狠地打了一棒，数小时内经历了两次事故的身体犹如老朽的机器不听使唤。凭着一条近乎脱力的手臂，狛枝勉强地支撑起身体，目所及之处的残败风景无法让他找到在这里生活过的实感，但热衷恶作剧的直觉却告诉他——就在这附近。
援助人员寥寥无几，近郊或熟悉或陌生的居民喊叫着救助着彼此，而第一次目睹这般惨景的狛枝体内乐观的部分早已荡然无存，脑海里只有反复一个声音：没有时间了。
天空滴下血一般的色泽，他看到自己像脱离了躯壳的游魂，在眼前的这片废墟前孤独而痛苦地游荡着，寻找着渺茫的生活痕迹。
在直觉的引领下，狛枝向早已不见人烟的重灾区寻去。抱着“如果正巧被墙壁挡住她就不会遭到破坏”的一线希望，他隐约看见了无光的废墟堆中，一片闪耀着的金属光泽。
是七海的芯片吗？不不，没可能芯片单独暴露在废墟中吧。
那么，会是他家的门牌吗？挂在住宅门口，刻着“狛枝”两个字的门牌？
狛枝立刻回想起了一路上看见过的无数淹没在残垣下的门牌，那片微小反光中被磨损的两个字仿佛都变得清晰可见。一如开放在深渊之中的金盏花，让他猛然打起了精神。“是这里吗……！”
（既然门牌掉在那里，那么她也应该会在附近！）
狛枝赶忙蹲下身，去搬开沿途挡路的碎片。只要能在这下面找到自己用过的东西，就一定能找到七海的肢体，找到那台EVE1.0的机器。只是还未翻找多久，前方重灾区便传来了竭力的哭声，狛枝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孩子蹲在几块巨大瓦砾附近，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喊着什么。
（那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他的亲人被压在石块下面了吗？）
那个孩子试图撬开的瓦砾缝隙里，隐隐看得见女人的身形。
胸口一时间变得难以呼吸，狛枝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列车事故中人群里那个男孩的眼睛。一直以来噩梦般如影随形伴随着自己，是过去的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神。
（就算放着不管，很快也会有救援队来救走的吧。）
（或者说就凭你的一条单薄的手臂，能够抬起那么大的瓦砾、将他带离绝望吗？）
猩红色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想要将其驱赶一般摇了摇头，狛枝最终还是向男孩喊出了声，“妈妈在这个下面吗？”
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惊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来帮你救她出来，你先离开那里好吗？”
孩子没有听他的话，只是抽泣着踌躇地看着瓦砾下方的阴影。
（不快点带他离开这里的话……）
总之得赶快将那个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这样想着的狛枝回头看了一眼门牌的方向，正打算朝孩子走去之时——
——余震来了。
仿佛愤怒地想要将一切拂尽一般，地面剧烈地震荡、颤抖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大地中涌动，颠覆着在其之上的万物。脚下不稳的狛枝即刻被什么绊倒，重重地磕在废墟上。不远前方的巨大瓦砾仿佛再也受不到西西弗斯的支撑，遵循着引力肆无忌惮地齐齐滚落。强烈的余震持续了数分钟后终于逐渐平息，而狛枝躯体所遭受的巨大冲击却生生滞留了十来分钟才缓和过来。“咳、咳咳……”
（差一点被瓦砾活埋在这下面了……）
（那个孩子呢？）
待他勉强抖落了覆盖在身上的破片、试图起身查看时，才发现景色变化了。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废墟光景，刚刚所想前往的区域、哭泣的孩子、生死未卜的母亲早已统统被新一轮的瓦砾残垣所覆盖，寻不到一丝生命气息的全新地狱图景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完整摊开在他的面前。
“——呜…”
胸口堵塞地难受，胃里翻江倒海。狛枝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去抹消掉宛如雕刻在记忆中一般令气管烧灼的一幕。他想在自己挖出刚才两人的残骸之前赶紧离开这里，起身的瞬间却发现一只脚被什么东西缠住，卡在了碎石之间无法动弹。
（！糟了！）
绝对不可以被困在这里，如果不想在找到七海之前就被余震的威力吞没得尸骨全无的话。恐惧根源的生存意识本能地下了命令。于是他将覆盖在其上的碎石一一撤去，越缠越紧的右脚上传来阵阵剧痛，狛枝无视肉体上的疼痛拼命地将右脚从瓦砾缝隙中往外拔。终于，当他成功从碎石堆中拔出右脚，并伸手触摸到缠绕在脚踝上的东西时，刚刚以来积压的黑色潮水一下子找到了排泄口。
映着地狱之景的视野顿时丧失了焦点，狛枝呆呆地望着脚踝的方向。
“……啊啊。”
（这是、）
借着诡谲的夕阳色调，他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一只手。
若不是它那表层仿生皮肤早已被磨损大半、内里斑驳的机械铠裸露在空气中、被撕扯过一般断断续续的电线从断截面处耷拉下来，那真是一只完美的人类的手——是“她”的手。
才此时狛枝也意识到，是这只手拦住了自己前往活地狱的去路。如果不是在余震来临时及时被它绊倒，自己现在所在的方位也将会是一片废墟。
尖锐的耳鸣穿过脑髓。
视野中的光线一瞬之间尽数消失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再也没有办法去抵抗体内横冲直撞的潮水，胃里和胸口那些积蓄已久的黑色块垒无可阻挡地喷薄而出。狛枝长久地跪在那片埋有七海残骸的废墟上，任凭汹涌的潮水像是要掏空内脏般不停地呕吐出来。
我明白了啊，左右田君。
杀死她的不是什么“希望”。
——而是我的希望。
地面，再一次震荡起来。一波从未有过的巨大余震正在降临。重新取回的视野中一切都被夕阳的血红同化，仿佛在看不见的火焰中静静地燃烧。
震荡的瓦砾碎屑如同活物一般呛进肺里，狛枝忍不住剧烈地咳嗽，竭尽全力将仅有的一条手伸进身体下的废墟堆中。
“…………至少、得把芯片…………”
他想象着七海芯片的温度，手掌在尖锐而冰冷的零件海洋之中探寻。
这次不会再放开你了。
救赎的奇迹不会发生两次。当卷起的废墟将视野中最后一丝光芒吞没，人类将唯一希望的碎片吞下。
无数的瓦砾温柔地将他残存的意识层层包裹在了虚空中。
~ENDING~
他在陌生的空间中迎来了遥远虚空的终末。
狛枝睁开沉重的眼皮，意识随着视线的聚焦一点一点地回到脑中，脖子以下的肢体沉重得如同埋藏在水下般无法动弹。他才发现自己身处在陌生的病房之中。
“——喔，居然醒了。时机挑的不错嘛。”身边传来熟悉的男声，身穿工装的男人翘着脚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再睡12个小时就正好睡满三个礼拜了。”
“左右田……君……”
他挣扎着去扯架在脸上的氧气罩，伸出的右手上缠满了绷带。结合病房和左右田所说的话这几点情报，狛枝很快想起了不久前的地震、和自己还活着这个结论。“……我得救了吗。”
“啊啊。真～是，救你比救其他伤患还要麻烦一百万——倍啊！那天叫你看好我的摩托谁知道你居然给我跑到震源重灾区去，发现你的时候居然埋得那么深，身上没一处重伤却吞了好几个零件差点窒息死。搬来医院还得给你洗胃，烦死人了。”
他想起在虚空中反反复复做的那个梦，梦中他确实是吞下了七海的那块芯片。“那左右田君做的那块、EVE1.0的芯片呢？”
“洗出来了，但在没有EVE1.0完整机体的情况下，无法适配任何机体的它只能算是一块废铜，起不了任何作用。我早提醒过你的。”
（那这么说她果然……）
心脏的鼓动渐渐听不清了，他在左右田略显高傲的注视下虚无地笑了。“……那左右田君为什么要救我呢。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你研究了。”
“…………”
“……你说的是对的，我一直以来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空想而已。”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呢。
她的愿望或许从来就不是希望能够拥有一具“身体”。
“——救你不是我的主意。是来自本社的指示。”
就在狛枝的意识即将再次堕入那片虚空时，身边响起了左右田突兀的声音，“不然也不会将你带离到几十公里外的，这个有本社投资的私人医院了。”
“……指示？”
狛枝迷茫地眯起眼睛，左右田从上方俯视着自己，不带感情地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将这次的事件汇报给本社了。本社的指示是，由我负责对你正式展开全新的研究信息采集。”
“？”
“新的资金已经到位，我花了两周才帮你完成了那个，现在应该可以拆开来活动看看了。——所以说你醒来的时机真是巧啊。”左右田的语气带着一丝谈及自己创作品的自豪。“至于究竟是不是空想，就用它来挣扎试试看吧。”
顺着左右田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手，狛枝这才发现他的左腕上也缠绕着绷带，夹板坚实地固定着一只新的左手。“这是……”
“也就是‘义肢’这类东西啦，用发现你时被你压在身下的那个改装的。是她的手吧？虽然还没有经过正式调试就启用了。我想既然引发这次事件的源头是你，那装在你身上应该再合适不过了。……嘛，算是在电梯里没有对本大人我见死不救的回礼、要感谢我啊。”
左右田挠了挠脸。
狛枝挣扎着起身，右手慢慢地拆去了左手缠绕的绷带与夹板，脱去宽大的军用手套，他看见一只笨重的机械手牢固地接在左腕的断面处。改装后已经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略嫌刺鼻的机油味，粗大的指环关节，整整大了右手一倍，却意外地可以灵活活动——就像一只真正的人类手一般。
“好、好厉害……左右田君连义肢都能够制作的吗？这实在是——”
当狛枝一边活动着左手腕一边摊开手心时，感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呆呆地望着手心里那面浅绿色的、小小的电子屏幕。
（诶？）
他将手掌摊开在钻进窗台的阳光里，忐忑地按下开关。吸收了太阳能的电子屏发出“哔哔卜卜——”的鸣叫声，刺耳却并不让他厌烦。
那真的是一面非常落后的电子宠物屏。发出噪音的是屏幕里那个黑白像素风、甚至称不上生物的豆豆眼女生，分不清走路和跳跃的她只能来回反复横向移动。也不知是安什么好心的改装怪人甚至还设定了异常传统的“清洁”“学习”和“玩耍”功能供他消遣。使用屏幕下方仅有的上下左右键，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五十音里选择假名就可以与她进行对话，但由于机能受限，本就不爱说话的她变得只能说一些简单的单词，并且每次使用必定伴随着“哔哔卜卜”的刺耳音效，实在是吵闹又极其鸡肋的一项功能。
“啊啊真是的！要不是钱太少时间不够芯片容量太小只能做成这样，我还能做得更好呢。毕竟3D才是男人的浪漫啊～”左右田站在一旁几乎要把脑门挠秃，“不过我可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七海。养死了别找我哦。”
“……但我能知道。”
仿佛受到男生笃定声音的感染，超高校级机械师悬着的心也悄悄放下了。他注视着男生缓慢地按着上下左右键，在密密麻麻的屏幕里输入了一个，算不上问题的谜语。
「川に流れる木は何の木ですか。」
“哔卜！”
仿佛那一晚耳机中传来的气流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スキダヨ。（好きだよ）”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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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这里是成为三个月的实习社畜阿来。
这个16年就开始构思的坑总算在时隔两年过后的十月断断续续填完了~说好的NE不知道在各位看官的眼里映出来是什么样的呢~？一开始就想写的是孤独的青年被虚无的电子数据救赎的故事，我个人看来地震这类突发因素是算不上悲剧的……再加上结局也并不是一无所有，就给归为NE了~最后娜娜米小姐变成了像素人不能亲亲我我了好可惜（本来也不能吧！
但是最后狛枝“制造一具契合七海的新身体”的愿望还是实现了，虽然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HE了吧w
让我们为制造这次he并贯穿全文的幸运、幸运、幸运、还有幸运鼓掌！！（左右田：我类？？
这次写完想着新鲜热乎的就没怎么校对就丢上来了，希望有矛盾或不足之处还请各位指点。（你会改吗）
因为是架空剧情所以OOC真是太合理了（bushi（土下座
最后还是感谢乔宁安太太的指点、群里太太们的敲碗以及各位的赞和评，还有帮我手写合集封面的能干女朋友x，我才有把这个坑填完的动力> <期待在下一个坑里与各位重逢~~
BY来梦录